在血蜈蚣大鬧花家莊翌日正午,思明獨自一人盤起腿端坐在床榻上,給自己運功療傷。
昨日夜裡他在林裡和初君鵬交手時,不慎被他劍氣所傷,只得狼狽遁逃,趕緊回到下榻的旅店療傷。
那該死的初君鵬,要不是他來攪局,花家寶物早就已經給他攥在手心裡了。思明咬著牙恨恨地想到。他與初君鵬這樑子算是結下了,下次要再讓他遇上,他必要報這一箭之仇。
但相較起報仇,現下於他來說,最要緊的莫過於將這體內的劍氣壓制住。思明在運氣的同時能夠感受到初君鵬留於他體內的劍氣正霸道的橫衝直撞,震得他五臟六腑彷彿都要碎裂。
幸虧思明下榻的這房間即便是在日正當中也絲毫不受日照影響,這對他運功幫助極大。思明練的武功乃屬極陰,在這濕氣和陰氣都重的房間之內,能使他體內真氣更盛。於是他閉起眼,開始運功,讓自己體內的極陰之氣引著那蠻橫的陽剛劍氣,使它不致於震的自己渾身悶痛然後又吐血。
在運氣一周後,思明終於覺得好多了,胸口不再悶痛,便睜開眼吁了口氣,稍事休息,接著又再提起氣來,運氣第二周。
待這一次運氣結束,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只要再好好休息幾日便能痊癒。思明心裡思忖著,然後又很快地收回心思,專心運氣。這要是一個疏忽,分了神,可是要走火入魔的。
可這老天似要處處為難他,在他即將將體內真氣運完第二周時,他聽見房門外一陣吵雜,像是有一群人直朝著他的房來。而下一瞬,他的房門竟被人一腳踢開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花家少主領著初君鵬和一幫武林人士,殺氣騰騰地站在房門口。
房門一被踢開後,初君鵬飛快的掃視了房內。房內的床榻上坐著正運功療傷的便是血蜈蚣,他身上仍穿著昨夜那一身紫衣,看是昨夜打鬥後還沒能來得及換下。然而即便敵人都已經殺進屋裡了,血蜈蚣此時仍閉著雙眼,絲毫不動。
眾人見他竟如此鎮定,擔心這房內是不是不了什麼陷阱,一時之間沒人敢動手。倒是初君鵬劍眉一歛,抬手一揮袖,便從袖裡丟出了暗器,瞄準了血蜈蚣的腦袋飛去。
眼見初君鵬的暗器就要碰到那妖人,血蜈蚣終於睜開眼,頭向後一仰,便將那些暗器給躲了過去。一見血蜈蚣突然有了動作,眾人便也像是突然被解開了定身的穴道一般,吆喝著便要衝上前。
「誰都休想跨入這房內半步!」思明搶在眾人衝進房內前跳下床,厲聲道:「我已經在這房內佈了機關,誰要敢踏進來,就準備中我血蜈蚣的蝕髓蠱,包你三日後身子骨軟得像豬皮,同個廢人沒兩樣。」
被這麼一威脅,眾人遲疑了起來。這裡聚集的雖然各個都是身手一流的的大俠,有幾個也還是江湖上喊得出名號的人物,但苗疆蠱毒是出了名的詭秘,諒他們功夫再強,也說不定能夠抵擋這思明口中的蝕髓蠱,所以沒有一個人敢貿然向前。
然而在他們游移的這個當兒,初君鵬便已運起護體真氣,覆住全身,隨後足下運勁,整個人如同飛箭一般射向思明。
初君鵬在一瞬間就來到思明面前,抬起右手就是一掌,直劈向他的門面,卻被他一個閃身躲開。
思明閃躲那掌的動作十分笨拙,險些沒能避開,被初君鵬的掌勁削斷了幾根髮絲。他腳步踉蹌了的遠離初君鵬幾步,接著一揮手,從袖中射出幾根銀針。然而那準頭卻是差的遠,根本不消初君鵬費神閃避。
初君鵬心中一凜,腳下使勁立刻追擊,只運了五成功力,又是一掌朝著思明的胸口拍去。
這回,思明結結實實的中了初君鵬的這一掌。他本就已負著昨晚與初君鵬交戰時受的內傷,又在運氣療傷時被這一幫武林上的正道人士強行打斷,要忍住體內奔騰的氣血躲過初君鵬的一掌已是不易,這第二掌劈來時,他也明白自己是躲不過了,只得眼睜睜的看初君鵬一掌拍中他的胸口。
在初君鵬擊中思明的那一瞬間,他只感到胸口一陣悶,接著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隨後劇痛在胸腔炸開來,疼的他無法呼吸,最後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而在他暈過去的最後,在他眼前的是初君鵬那正義凜然的臉。
當思明再次醒來,他倒在一塊濕冷的石板上。他一睜眼便感覺到全身難以忍受的劇痛,胸口彷彿有把火在燃燒,體內氣血翻騰,激痛如萬蠱鑽心--他飼養在體內的諸多蠱蟲因為傷勢而躁動不安,令他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然而此時思明的神智仍然很清楚。他壓下因為疼痛而不由自主的喘息,忍著疼痛緩緩從地上爬起,盤膝調息療傷。
在他起身的時候,他聽見鎖鏈碰撞的聲音隨著他的動作響起。思明所在的地方是一處沒有窗的地牢,唯一的出口是在他面前被牢牢鎖起的鐵門,而他的雙手被銬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銬,以他現下的情況來說,就是要舉起手都十分吃力,更不要提想要逃離這間牢房了。
但他不著急。
雖然眼下他被追殺他的武林正道人士生擒,監禁在這牢房內,但他知道他不會那麼快就把小命丟掉--瞧,他現在不就還沒死嗎。以他對這些正道人士的了解,他得先經過一番興師問罪之後才會被以「為天下除害」之類的理由處決,或者更好的,他會被交給官府。那些官府的人多好應付,武藝不精,他隨時可以輕易地逃走。所以他一點也不著急。
而且,這個牢籠對他而言是個調息養氣的絕佳處所,他所練的武功極陰,最為理想的練功場便是像如此濕冷陰暗的地方。他現在雖然傷得很重,但如果能給他在這裡待上一天半天的時間養傷,他說不定能在之後趁隙逃出花家莊。
於是思明靜下心神,開始運氣療傷。然而由於牢房裡沒有窗,他無法知道他在這裡待了多久,但估算大約是過了兩個時辰後,從牢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聽來約有十來人,
來者一行很快就出現在他的牢房外,他聽著那一行人的腳步聲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然後睜眼。
帶頭的是凌劍山莊的莊主秦峰,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得意門生初君鵬,還有花老頭的長子花龍飛,以及一幫說不上名號的人,思明打量了一下,想這些多半是花家的家丁,猜測現下他應是在花家某處的地牢。
他在牢房內瞪著外頭的一幫人,他們也回瞪著思明,過了半晌,花龍飛一抬手,花家家丁便明白了,魚貫地退出了地牢,到地面上的出口去守著。很快,整個地牢裡只剩下花龍飛和凌劍山莊的師徒倆。
待家丁都出去後,花龍飛終於開口問道:「血蜈蚣,我們花家寶物一向不為外人所道,你究竟從何得知我們花家珍寶的消息,又為何不惜隻身冒險闖入也要盜走?」
面對花龍飛的問題,思明沒有半點要答應的意思。他依舊閉眼盤腿,氣息平穩,彷彿除了自己以外這地牢裡誰也沒有。花龍飛本來就是急躁的性子,知道眼前這魔教妖人分明是裝的充耳不聞,一下子沒能耐得住,被激了起來,差點就要開了牢房的門,衝進裡頭揪著那魔頭。
「慢。」
在場最年長的秦峰開口了,伸手擋下了花龍飛,並往前一站,立在牢房的鐵柵前。花龍飛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一旁的初君鵬將手按上他的肩,衝著他搖搖頭,他這才忍著滿腹怒火,站在秦峰身後,一雙眼恨恨地盯著牢裡的思明。
秦峰就這樣站在鐵柵前負手而立,沉默了一會,然後沉吟道:「雖說江湖上沒人見過你面容,但想必你就是血蜈蚣思明罷?」
思明沉默不語。
看著眼前的人沒有絲毫反應,而是繼續閉眼肅坐,秦峰並不怒,只是捋了捋灰白的鬍髯,慢條斯理的續道:「江湖上傳聞五毒教上任教主黃金蟾莫約一年前逝世,將教主之位交與鐵蝴蝶蘭洛洛,你經過半年多謀劃,打算叛教,可最終不敵鐵蝴蝶聲勢,最後流落中原,若算上花家,至今已血洗武林中人門戶共十餘有二。老夫說的可對?」
思明仍然沒有作聲。
「除去花家,遭你血洗的雖都是些小門小派,彼此之間也互不相識往來,看似沒有甚麼關連,可他們都有一處共通。」
說到這裡,秦峰頓了頓,撫著鬍鬚也停了下來,背到腰後,像是在思量著如何開口。他身後的初君鵬與花龍飛對看了一眼,心中也不明白秦峰口裡所說的是甚麼共通,但他們猜想應是和花家寶物有關。然而,不僅是初君鵬,就連花龍飛身為花家長子也不知道花家的寶物是何來歷,又有何用,只是知道那東西有很大的價值,應嚴加保護,不得落入他人手中。
半晌,秦峰終於說道:「閻羅草,通體晶瑩,僅生長在至少十丈深的地底,極為稀有,然而只要一株就能使已死之人起死回生。血蜈蚣,像你這樣歹毒之人,究竟想使何人復生?傳聞血蜈蚣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猶如蛇蠍,可誰曉得就是你也有牽掛之人。」
思明抬眼睜眼,一雙碧綠的眼睛幽幽的望向秦峰。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