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江南河岸上遊客熙來攘往,翠綠的垂柳讓微風拂擺盪起來,顯得風情萬種。這正是文人騷客們最喜愛的時節,可日正當頭,手上的扇子一刻也停不下來。但就是如此也他們也努力保持著儀態,搧著扇子的模樣看起來除了狼狽姑且還算是有幾分風雅。
然而這幾日的江南除了這些文人以外,卻又湧進了一批武夫,通常這兩類人一眼就能分辨。而他們當然不是來這裡把酒吟詩的,是來給花老頭祝壽的。
明日便是花老頭的六十大壽。武林各大派都已經到了花家大莊,其他的小門小派也在附近客棧落腳,明天再進莊送禮祝壽。
這花老頭可是江湖道上極具聲望的老者,人脈又廣,任是赫赫有名的塞北三盜見著他也是禮讓三分。花老頭雖然已介耳順之年,卻絲毫不見老態,武功即便不比當年,可也有大半武林中人不敵他的排浪掌。
這麼樣一個人,卻仍有人不怕死的來招惹。
一年前,苗疆五毒仙教教主黃金蟾突然謝世,臨終時卻也沒忘了交代後事。大家本都以為教主之位該由他最寵愛之義子接手,卻沒想到最終是交給了他門下大弟子蘭洛洛。
這蘭洛洛是個正直的好青年,天資聰穎、待人謙和,可說是接任教主的理想人選。而那義子可就不那麼討喜了,雖是天賦異稟的練武奇才,但行事手段陰狠至極,習武也偏愛走些旁門左道,所有教中弟子都一點不明白為什麼黃金蟾如此寵愛他這個義子。
全教上下對於蘭洛洛接掌教主之位自然是驚喜萬分,唯獨一個人不甚開心,那當然是義子思明。於是他半是利誘半是威脅,湊了十幾人馬全是教中武功數一數二的人物,群起謀反,最終卻被蘭洛洛以一敵十打了個落花流水。叛教之罪本該處死,蘭洛洛卻仍不忍發落,念在過往情誼上只將主謀思明監禁起來,其餘人等逐出苗疆。
可他這婦人之仁可是為全武林種下了大禍害,不過三日,思明便逃出地牢且在那之後沒有多久,中原武林傳出有一苗族打扮的男子四處濫殺,短短數月至今,已有十來戶人家被慘遭滅門,其中有幾戶雖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可各個都是武林中人,這苗族男子竟隻身一人就能做到如此程度,論那手法之殘忍、身段之高超,定是思明沒錯。
這禍害是蘭洛洛種下的,可這數月來卻不見五毒教對緝拿兇手一事有所行動,本來五毒教遠在苗疆,不問江湖世事,行事不受任何勢力影響全憑教主之意,可說是亦正亦邪,如今被思明這廝一攪和,已有不少人給五毒教冠上了邪教的名號,而思明自己也在江湖上有了個血蜈蚣的稱號。
前幾日不知道哪傳的消息,說血蜈蚣思明要毀了花老頭的壽宴,而且還要奪他們花家家傳寶物。
花老頭是鎮定的很。不用說,他自己功力高深,而這壽宴上來的也都是武林中人,可以說是高手雲集,捉拿這麼一個陰險小賊自然不在話下。只是對峙之中必會有不少人掛彩,這可會欠下不少人情債。
但在江湖走跳本來就是如此,路見不平的同時也到處欠人情債,如此循環,所以花老頭倒也不太在意。而他的長子精力充沛又好戰,這逞凶除惡的機會可讓他們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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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君鵬隨著師父來到花家大莊已經兩天,花老頭的大兒子花龍飛帶著他四處悠轉,現在正在酒樓裡吃飯。
他們坐的是在二樓臨江的位置,要不是花龍飛跟著花老頭姓花,借了老爹的臉,在現在這種遊客甚多的時節就算花了大筆銀子也不一定搶得到這樣好的位置。
「初兄啊,這江南我們也逛遍了,可還有個地方我還沒帶你沒去,你知道是哪兒麼?」點了些酒菜後,花龍飛搖著扇子,帶著狹促的笑容看著初君鵬。
「哪兒?」初君鵬隨意的回道,一點也沒有猜的興致。他與花龍飛自小就認識,懂他講話拐彎抹角的方式,他也不是要賣關子,總之只要順著他的話講就行了。
「藏春閣。」
「得了,明日就是你爹六十大壽,你不留著精力對付那血蜈蚣還想著尋花問柳?」
「噯!你這麼說可不對。人生苦短嘛、及時行樂囉。況且有你我在......還算上我弟弟和我老頭,什麼血蜈蚣還用得著擔心麼。」
「要你明天真的能拿下血蜈蚣,我們就去。」他這朋友的性子就是無樂不做,而且特喜歡拈花惹草,明明長得人模人樣的,出身又好,雖不是家財萬貫也是不愁吃穿,卻是這種性子真叫人惋惜......相較之下他弟弟可要安分得多了。不過俗話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花蛟躍年紀還小,說不準受他哥影響,長大了也是這屌兒啷噹的樣子。
「哈哈,好,就這麼說定。」搖著扇子的青年仰頭一笑。
「可先說清楚了,血蜈蚣得由你拿下,要是我拿下了可就不算數了。」店裡的小二這時送上了酒菜,初君鵬拿起酒瓶給花龍飛斟了一杯。
花龍飛一收扇子,瞇起眼看著初君鵬。「初兄這言下之意......可是要與我較勁?」
初君鵬瞅了他一眼,隨後端起酒杯。「喝。」
他大笑,也跟著一口飲盡杯中物。
要那血蜈蚣知道了這兩個初出江湖的年輕人竟拿他當作去青樓的賭注,搞不好會氣得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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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初君鵬和花龍飛酒足飯飽,擱了幾錠銀兩在桌上便走下樓。店小二又是哈腰又是點頭的送他們。
就在要踏出門檻之際,一聲凌厲的叫喊嚇得那店小二一個踉蹌,險些跌了個狗吃屎。
「小二!」
「噯!客倌!這就來!」小二扶正了剛才嚇歪的帽子一邊應了聲,然後搓著手向花龍飛初君鵬兩人道:「兩位爺走好哈,小的先忙去了。」接著屁顛顛的去找剛剛出聲的人。
「我說了上你們最好的酒來,你給我的這是什麼鬼東西。」
「客倌,這就是我們店裡最好的酒啦。這酒可是山泉釀--」
「夠了,閉嘴。我問你那麼多話了麼?」
「......噯。」
「我問你,你們這兒可還有空房,不向陽的,沒有窗最好。」
「有!」小二很快的回道,但又隨後又猶豫了。那間房可是在客棧最角落,是最陰暗潮濕的一間,房內擺設又簡陋,是給那些沒錢的窮書生住的。眼前的客人看起來可是貴人,讓他住那間房好像不十分妥當。「可那房間是有點簡陋......客倌若想要,小的可以給您安排臨江的房間,那江南美景可--」
「我問你那麼多話了麼。」
「......噯。小的這就去給您收拾房間。」說完小二夾著屁股跑了。
「哼,蠢才。」
一旁的初君鵬看著小二和那人對話。那講話的的是個男人。他坐在角落獨自佔了一張桌,面前擺了不少好酒好菜。看來也是個有錢的主,要不那小二也不會還沒把他們倆送出門就丟下。
他遠遠瞅著那男人,覺得那男人看起來很是奇異,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男人長相俊美,身材挺拔,可動作卻像女人一般虛軟無力。男人表情冷冽,且說話時眉宇間帶著狠戾之氣,看起來並不像一般的讀書人,可舉止虛浮也不似習武之人......初君鵬真猜不出這人是什麼來歷。
「初兄,走罷。要看美人就隨我去藏春閣,杵在這幹啥。」
初君鵬沒反應,只是站了一會兒才離開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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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花家上下都忙得人仰馬翻。尤其是王總管,屋裡屋外的忙得暈頭轉向。什麼血蜈蚣的事都跟他無關,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把壽宴的事都安排好。所以當他站在大莊門前招呼所有客人卻被打擾的時候,心下那個煩躁啊,他簡直要把兩條眉毛都擰在一起了。
「王總管,您可有看見我大哥?」
王總管覺得衣袂被拉了兩下,低頭一看,竟然是花蛟躍。他的眉頭稍稍鬆開了一點兒。沒辦法,這小孩平時總是乖巧懂事,實在討喜。
「花大少爺說是不想招呼客人,現在應該是跟初少俠一起在後庭院。」王總管耐住性子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王總管。」小朋友一個敬禮之後跑向後庭院。
看著花蛟躍離開的背影不禁搖頭。要是花龍飛也是這麼有禮貌就好了。
而果然跟王總管說的一樣,花龍飛正跟初君鵬在後庭院的涼亭下棋。旁邊坐著初君鵬的師父,秦峰。
花蛟躍走到眾人面前,一反平常禮貌的樣子,沒先出聲問好,只是欠身敬禮,然後靜靜的站在一旁觀棋。
棋盤上兩方棋勢相當。初君鵬的棋子局布天下,只要不留神就會讓對手全盤皆輸。而花龍飛攻勢單槍直入,若不極力防禦也是軍破將殺。兩人就這樣在棋盤上僵持了一會兒,最後和局收場。
「哈哈。好!好!」秦峰撫掌大笑。拍拍兩個年輕人的肩。果然是他的得意弟子,也果然是花老頭的長子,兩個都是大器之才。
初君鵬吐了一口氣,看起來不如他師父那麼開心,但和局收場算是在他意料之內。
「承讓了。都是秦師伯教導有方。」相較起初君鵬,花龍飛倒是對輸贏毫不在意。他看向在一邊站著的弟弟,招了招手讓他過來,然後將他抱到自己腿上。「來幹嘛的?還不快跟你秦師伯問好。」
「秦師伯好。」
「噯,好。」小娃兒奶聲奶氣的問好聽起來可真叫人喜歡。
在問過好之後,花蛟躍很快的接著說,「大哥,爹要你去他書房。現在就去。說是有很要緊的事。」不快些說,他就怕自己把爹交代給他的事給忘了。
「知道了。」花龍飛答應,忍不住揉了揉他弟弟正仰著看他的那張小臉,又嫩又軟,手感挺好。他經常這樣玩弄他的弟弟。
花蛟躍也不反抗,只是催促著他哥哥快點過去,「別讓爹等著。爹剛剛看起來好嚴肅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花龍飛這才把手放下,「那麼,初兄、秦師伯,我就先失陪了。」說完了,這才離開。
而留在原地的初君鵬和秦峰四目相交,交換了個眼神,各持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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