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伯特‧費雪,此時正徒步行走在一條公路上。前面他看不到盡頭,後面他也瞧不見自己的來處,而在他左右是乾裂的黃色荒漠。黃昏的陽光照下,飛揚的塵土被照得閃閃發光,他幾乎可以感受到風吹來之後他的每一口呼吸都被這些飛沙充斥著肺部。他希望這時有人駕著車路過,並問他是怎麼出現在這一片曠野中,他會笑著聳聳肩,反問著能不能載他一程。
他喜歡這條公路,多麼好看的數字,但這公路的數字若能湊成三碼就更有意思了。
腳下的柏油路覆蓋著一層土,踩起來沙沙的,埃爾伯特的腳步不特別急,但也不慢,即使是在這條沒有盡頭的路上,他仍舊像是有什麼堅定的目標一樣,持續地向前。而經過幾個小時,天空的顏色逐漸地轉成了紫色,眼前的柏油越來越難以看清的時候,他聽見從背後傳來了橡膠輪胎壓在路面上的聲音,並且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為燈光而變得明顯,於是停下了,轉身向著那台駛來的機車。
他站在路緣線上,向著車道伸出右手,然後看著機車伴隨著引擎轉速逐漸變慢的聲音,在離他兩步遠的距離停下。
騎士穿著一身皮衣,沒有配戴安全帽,但是在他的額頭上有一副防風眼鏡,這身裝拌看起來明顯是裝飾多過於實用的。但是他的車卻是一部好車,埃爾伯特可以看到在加油孔附近有一個原住民族的戰冠圖樣。然而整台機車已經被改裝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機車的把手被更換過,在騎士坐著的時候甚至會高過他的頭,而車尾的兩個排氣管正突突的冒著熱氣和噪音,顯然在裏頭的消音器已經被拔除了。
「你需要搭便車?」騎士大聲提問,聲音被引擎聲消磨了一半。
「再好不過。」
埃爾伯特回答,騎士於是向這個陌生人揮揮手,讓他跨上後座。埃爾伯特照做了,騎士催動油門,然後他椰褐色的頭髮被夜晚的冷風吹得散亂。
強風逼得他瞇起眼睛,即便在這條夜晚的公路上埃爾伯特什麼都看不清楚,他仍舊不願意乾脆地將眼睛閉上,吹著荒漠裡乾冷的空氣讓他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嘴唇,他透過機車左右的後照鏡看到騎士佈滿鬍渣的下巴,然後將頭靠近了對方的側臉。
「我們有目的地嗎?」
騎士大喊著回答了,但機車的儀表板上顯示著現在的時速是六十哩,他的每一個音節都被風吹散了,埃爾伯特聽不見他說了什麼,不過從後照鏡裡面看起來,騎士應該是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埃爾伯特於是收回前傾的上半身,開始享受這趟公路之旅。太陽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上,他們的四周都沒有路燈,就算機車已經打了遠燈,也只看得見前方不過三百英尺的距離。他覺得要在這段公路上獨自行駛需要一些勇氣,他不認為自己是膽怯的,但仍然對於自己有了旅伴這件事情心存感激。
但他覺得這個騎士之後一定會後悔。
不論如何,他們在經過近一小時只有風聲的奔馳後,同時看見了前方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霓虹招牌。粉紅色和綠色的螢光標勉強地寫出了旅館的名字,燈管的一部分已經損壞,不會發亮,或者像是蒼蠅在撲騰一樣,發出一些滋滋的聲音,忽明忽暗,在一片黑暗中招搖的讓人難以忽視。埃爾伯特猜想他們的終點到了。
他於是拍了拍騎士的左臂膀,又在騎士的側臉喊道,「慢點。」
騎士慢慢地配合著離合器,鬆開了油門,他們的時速降到了可以聽清楚彼此說話的程度。
「怎麼了?」
「我在這裡下車。」
機車的速度再次下降,他們又向前滑行了三百英尺左右,然後停了下來。
「這裡?你確定?」騎士的右腳撐住了地板,半轉過上身問。
「你打算去旅館休息,對嗎?」
「下一個旅館大概在五百哩外吧。所以,對。」
埃爾伯特下了車,向騎士攤了攤手說:「我應該看起來像是沒有辦法負擔旅館的住宿費用,你說是吧。」
確實,此時的埃爾伯特衣著單薄,沒有任何的行李或背包,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紅色格紋襯衫以及丹寧褲。騎士這個時候才開始好奇為什麼眼前這個搭順風車的陌生人當時像是憑空出現在公路上。
騎士於是開始回想,他想起在遇到眼前的陌生人之前,曾看過一台汽車停在道路旁的沙地上,藍色的福特汽車,對的,很舊的車款,車漆幾乎都已經掉光,被伶伶的留在曠野中,而且引擎蓋還是打開著的狀態,所以才那麼讓人印象深刻。
可是他還是覺得奇怪,先不說引擎蓋開著就把車子丟在這種荒漠裡的合理性,就算是車子拋錨,也總該把信金和信用卡之類的東西帶在身上,不至於住不起旅館。或者手機,起碼可以叫一個道路救援。
「那台車是你的嗎?藍色的福特。」他還是問。
「藍色的福特?」埃爾伯特複誦對方的問題,瞇起眼睛,像是也在回想。「啊,藍色的福特,嚴格說起來並不是屬於我的,不過我確實駕駛著它上了這條公路,然後它拋錨,我開始步行,最後遇到了你。」
「我很高興能夠載你這一程。」騎士說,「不過你確定在這裡下車就好嗎?或許我還可以幫你一點什麼。」
「謝了,夥計。」埃爾伯特聽完之後似乎很高興,微笑地走近騎士,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只剩下半截手臂又多一點的距離。「我確實有一些事情想要麻煩你。」說完,他伸手摸了摸口袋。
霓虹燈在這個時候閃爍,啪滋的響了一聲,熄滅了半秒,接著重新發亮。然後有什麼聲音響徹了整個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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